本文转载自:南边人物周刊
记者 邹金灿 实习记者 林繁
修改 翁倩 拍摄/大食
“
第3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举办。惠英红凭仗《走运是我》第三次取得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,前两次别离是榜首届的《老一辈》,以及第29届的《心魔》。本文原载于2016年南边人物周刊。
”
咱们碰头的当地,是香港一家老牌的餐室,两年前我曾来过此地。访谈时刻原定于下午1点半开端。我和拍摄师大食提早来到,在餐室吃过午饭,静候惠英红的到来。我点了一份茄汁猪扒饭,发现是旧米饭,菜的滋味也不如本地出租车司机所盛赞的那般美好。没有破例,大食点的那份饭也是用的旧米饭。咱们略有绝望。
惠英红与经纪人晚到了十多分钟。相见之后,她没有多说客套话,坐下就与我摆开话匣子。看到我拿出一个旧式笔记本,她说,“你挺怀旧的啊!”我答:“这是朋友送的,所以一向用。”
林家栋、惠英红分获金像奖影帝、影后(图片来自网络)
咱们的座位很窄,她的经纪人赵先生想坐在周围听。我提议赵先生到惠英红死后的卡座就坐,这样既能听到说话,又能让惠英红坐得舒畅一点。由于我甚少采访影视明星,有限的几回阅历中,也遇到经纪人自动避席的比方,所以我问惠英红:“香港的经纪人都喜爱坐在明星周围听的吗?”
惠英红凑过来,低声对我说:“其实全世界的经纪人都是这样的。”她的表情像是在悄悄告知我一个隐秘。
由于还没有吃午饭,惠英红点了一份饭,边吃边聊,连说好吃。看着她津津乐道的姿态,我置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对那份茄汁猪扒饭有点苛刻了。
潮起
2010年,凭仗在电影《心魔》中的表演,惠英红取得了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。这时刻隔她上一次取得这项荣誉,已过去了28年。在台上宣布得奖感言的她,哭成了泪人:“我很想拿这个奖。拿了榜首次之后,我风光了十几年,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会跌到谷底,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找我,不知道为什么逼自己进入死巷。我把自己藏了好久,不知道怎样办妥。我连抛弃自己的生命都试过,由于真的不知道自己将来怎样样。但我现在很有决心,我知道我是归于电影的,哪怕是一天、两天,只需是好人物,我都会尽量做好。”
心魔 (2009)
惠英红出生于1960年,本籍山东,其父身世大户人家。1949年后,他们一家人迁居香港。刚开端时,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,后来她的父亲被人撺掇,开端赌博,从山东带来的一箱箱金子逐渐荡然无存。惠氏一家陷入困境。
“我爸爸自尊心比较强。我妈妈是童养媳,就没这么强的自尊心,所以许多作业是我妈去做。我爸会比较自卑,就待在家里,可是不代表他不明事理。他之前在香港也有打工,可是或许命运真的不是很好,他做过一个针厂,打伤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,所以变得愈加自卑。我妈就会带着咱们去乞讨,他就会在家里。”惠英红说。
惠家有8个子女,惠英红排行第五。家道中落后,还发生了一场大火,姐姐为救出她和妹妹,遭到毁容,失明。为了生计,惠英红的妈妈带着孩子们到酒楼拿剩菜回去吃,“后来遇到一个也是这么穷的人,带着两个子女在湾仔乞讨。其时打越战,许多美国水兵、英国水兵会来香港休假。这家人在湾仔赚到一些钱,就叫我妈带子女去那里,把一些纪念品、口香糖、扑克牌和筷子,卖给那些水兵。水兵一般都会买的,由于觉得咱们很不幸。”
那夜清晨,我坐上了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 (2014)
这段营生的阅历,让惠英红有了一个激烈的想法:脱贫。她说,“在60年代,整个香港都是穷的。在湾仔,尽管是过得惨的人来到这个当地,但我比起其他人来好过许多,又觉得是走运的。人不能太贪心,有得必有失,我或许失去了一些幼年的东西,但得到了一些视野,得到了一些终身受用的东西。假如我没在那个当地,或许我想东西没这么老练,没有这么早成人,未必会进电影圈。在湾仔的时分,我看到电影院的海报,就立志要做明星。脱离湾仔之后,榜首份作业便是在夜总会跳我国舞,由于我知道其时女艺人许多都是在夜总会被星探发现的。”
果不其然,到夜总会后,她很快被午马开掘,由此入行。在其时,武打片是干流。“由于咱们都是敲打戏,有些人觉得痛,就走了。我为什么能够做榜首女主角,便是由于拍《烂头何》的时分,那个女主角拍了榜首个镜头,被人打,她说很痛,然后静悄悄走了。等导演找她,她现已回家了。那怎样办?没有了女主角,立刻要找人。我刚好去的时分有试镜,给了一切导演看。导演就遽然想起我,就说找那个女孩来吧。那时我在周围跑龙套,就让我立刻换衣服。那部戏是讲一个妓女不会任何功夫,刘家辉在后面操控这个妓女,显得如同打得很凶猛相同,刀枪不入、拳头打来都没有反响,其实是他在帮我挡下。可是拍的时分不是这样的,我是真的要被人打,没有任何维护的。”
烂头何 (1979)
她提到这儿,快速拿起我放在桌面上的笔记本,挡在胸前,说,“有一个镜头是被人打了四十多拳,但仅仅给了这样一个剧本过来,摆在这儿,被一个男艺人冲过来打,打几拳,我冲出去吐,吐完走回来再被打。假如换做其他人,不仍是走了?但我不能走。原因是假如不熬过这一关,我就没时机了。我要成为明星,家里才干有好的日子。同期有几个一同的,比我美丽,但由于我是舞台身世,不害羞,见的东西比较多,演绎的办法较多。你叫我演妓女,我必定演得比你好,由于我在湾仔长大,见过不知多少‘吧女’,她们的心,她们的演绎,她们伪装的高兴,我懂。”
出道之初,惠英红首要拍张彻、刘家良、李翰祥这3位导演的戏。幼年的特别阅历,让她有了超乎年纪的老练。她影视生计中的榜首个人物是穆念慈,“榜首场戏便是穆念慈和爸爸被抓进监狱去。导演张彻认为我拍过许多戏,还问我:‘你拍过许多戏了吗?’我说‘不是啊’。他没想到我能做到说哭就哭,要多惨就多惨,那么多对白一看就会,然后又不害羞。”
潮落
入行后,惠英红很快签约邵氏。刘家良导演成了她的大伯乐。1982年,正是由于出演了刘家良执导的《老一辈》,惠英红取得了首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。
在夜总会当舞女的时分,她一个月有1500元收入。拍戏后,收入锐减为500元。为了圆明星梦,她不吝下降收入。家人不赞成,“其时1000元关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很重要的。家里个个都对立。他们只看到外表的东西。”
老一辈 (1981)
自成年起,惠英红就承当了重量不轻的养家使命,弟弟妹妹都需求她照料。承受鲁豫采访时,谈到要不要孩子的问题,至今未婚的惠英红说:“假如曾经有时机成婚的话,我都不会要。由于我自己走得太辛苦的时分,都会说:我都不乐意来这儿,是你们把我弄过来,弄过来之后,是不是应该把一个好的环境(给我),让我走得好一点?多弄一个人出来,你不能说必定让他很美好很高兴、不会有病,这些你是没有掌握的。所以在我的思想里边,从小我就知道我不会生孩子。”
从1977年出道到拿榜首个金像奖,这段时刻她并不轻松。入行一年后,邵氏给了她一个宿舍,让她住在公司里,便利许多拍戏,“什么人物都有,龙套也有。由于怎样都是给500元一个月,就早上也拍,晚上也拍。我没理由告知他人,我那些薪水仅仅够家里吃饭,可是拍的时刻长了,咱们就会发现,你连衣服都没有几件,其实也猜到你的家境了。”
榜首届金像奖的影响力,远不能与现在比较。1982年登台领奖之前,她乃至没有想好上去讲些什么,“我拿奖时仍是500元一个月。其时觉得,那个奖假如是金子做的就好了。后来刘家良导演知道我家里真的很穷,就帮我极力争取,要求邵氏给我涨薪,升为每部戏5万元。那个时分,我妈妈才觉得我选得对。”
拿奖之后,惠英红逐渐成为邵氏当家的武打明星。不过,她并不甘心被“打女”这个标签固化,一向期望翻开戏路,多拍不同类型的片子。关于她的测验,邵氏并不答应。“他们觉得我是动作艺人,很卖座,不能够去改动。由于怕我拍完之后,我打女(的形象)没有了。麦当雄的《靓妹仔》,其实开端是找我拍,演林碧琪那个人物,(公司)不给。他们觉得假如我转了第二个型,换了第二个形象出来,未必会成功。”
其时的惠英红觉得,即便是艳星的人物,只需故事好,自己也乐意测验,“我不甘于每一天打到全身伤。那时分重文轻武,分明知道你是全香港票房最高的,可是无法,你是动作艺人,就只能让人觉得你是老粗,和艺术沾不到边。所以我很想去拍一些艺术片,不管它是性感也好、艳星也好,乃至有露点的都好,只需我觉得是艺术的,都肯拍。可是时机一直不是我的。《男与女》我拍了一天,公司又是不给我拍,给了钟楚红拍,钟楚红就红了。有些作业,我觉得冥冥中有一种戒律在那里,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,要你在30年后才有这个时机。”
由于终年拍武打戏,惠英红的身体伤痕累累。碰头刚落座,她向我扩展双手,手很瘦,骨节嶙峋,手指屈伸并不天然,拍武打戏落下的痕迹清晰可见。此外,她的鼻子已变形,这是由于曾经敲打戏鼻骨折断,导致一个鼻孔不晓畅,只能凭仗嘴巴呼吸。长时刻的说话,关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由于嘴巴既要说话又要呼吸,简单让嗓子沙哑。
她说,“榜首次金像奖之后,你说我是不是全香港最红的呢?我敢说是,其时我的每一部戏都是全香港最卖钱的,可是动作片跟艺术沾不到边,新浪潮导表演来的时分,没人拍动作片了,你从一个最红的(艺人),没前兆地告知你:你停下来了,一切东西都停了。遽然之间,老导演不再拍了,新浪潮导演悉数拍文艺片,这些导演不认为你会演戏。也有新浪潮导演曾经是看过我许多戏的,也是喜爱我的,但他们会有个疑问:你行不行?所以许多时分他们尽管有找我,但不是要我演女主角。”
其时的导演找她,大多数是让她出演一些副角,乃至有人请她演母亲人物,“我想:不是吧,我30岁都没到,就呈现了这样的景象……我的姿态也长得年青,30岁时都没人觉得我像30岁,怎样甘心呢?我之前同期试过拍9部戏,后来一年变成两三部,再下去就变成一年一部戏,再过一段时刻,到了三十多岁,是彻底没有了的。有的给你拍,或许是第三、第四主角。那时就整个人开端疯了:有没有搞错啊,为什么会这样啊?”
90年代晚期那几年成了惠英红人生中的惨白期。关于那段时刻,她用“惨情”二字来描述。由于在心理上不能承受这种丢失,她犯了抑郁症。心情发生时,她会将自己关闭起来,回绝见人,乃至是联系最好的朋友都约不到她。厌烦照镜子,还一度吃安眠药自杀,幸亏被家人及时发现,救醒了过来。
雾团
“其时是觉得很没有体面,我没理由失利、没理由没人要。想东西想成这样。现在回想,其实有什么呢?但有些东西是很难解说的,到底是环境改动导致你病呢,仍是你真的病了导致环境改动?假如我不是有这么重的心情病,那我早已转型,做了文艺明星,那时分我还那么年青。”
九死一生之后,惠英红开端反思,再加上亲友们的鼓舞,她逐渐振奋。2003年,惠英红低沉复出拍片,一同加入了TVB,不再计较人物。在《心魔》里,她正是凭仗母亲这个人物再获金像影后。
武侠 (2011)
由于有先天性心脏病,2010年登台领奖之前,惠英红吃了镇静剂,以防心脏跳动得太凶猛。事前,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拿奖,“真的不知道,不会感觉到是自己。由于有一段时刻没怎样拍东西,以及(《心魔》)是小本制造。那会儿有大制造的东西在,有常常拍戏的人在那里,有交际联系高的人。我不喜爱做这些。但我对朋友真的挺好的,所以在那个进程里许多人帮我,尤其是记者,他们当我是朋友。假如没有他们的帮助,说真的,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留意这部这么小的电影。有许多人是‘一朝实现志愿,语无伦次’,但我不是,所以真的有需求的时分,许多人帮我,这个我挺感恩的。”
我问:“你之前怎样对他人好?”惠英红说:“比方有人开拍了,问我能不能帮帮助?随意,没联系。尽管10次或许有7次被‘揾笨’(粤语,占便宜的意思)。可是没联系,下次你不要找我了。比方他人给我时机,我为什么不给他人时机呢?像一些新艺人,老板找我,说你找一些人物给他。你讲一句话,他人就有时机了。在现场做得欠好的,有些人不会提示,(他们期望)最好是你做得欠好了。但我会觉得,你做得欠好会拖累我,我必定要你做得好。不过这样也整天撞许多钉子,由于不是每个人都承受的。”
说话中,惠英红自动向我对比起湾仔和娱乐圈这两个环境来,“我在娱乐圈这么多年,你说娱乐圈是不是很坏?坦白讲,我还真的没见过。或许我原本就不喜爱处处混,又不喝酒,又让人觉得不会简单叫我去吸毒。所以他人说娱乐圈很坏,我历来都不觉得是。湾仔很坏,是由于那里很苍凉,有许多故事在里边。你觉得吸毒欠好,但假如知道他们的故事,你会怜惜他们,由于许多‘吧女’都吸毒,我见过许多吸毒死的,所以我知道不能够碰这些东西。但你说他们吸毒该死,不是的,由于那时分许多家庭都很穷,一般大的那个就会献身自己去挣钱,让小的有书读、家里有饭吃。你说其时有什么能够挣钱?做‘吧女’、妓女,你认为每个人很乐意做吗?她们会喝许多酒、吸毒去麻醉自己。我觉得那里是很苍凉的一个当地,不是很坏的当地。在电影圈,我历来都不觉得电影圈是很杂乱的,最重要的是自己‘行得正’。能够说,在湾仔是我最高兴的时刻。”
僵尸 (2013)
回忆往昔三十多年的进程,惠英红说了她的一段阅历,“有一次我在内地拍戏,到了一个海拔很高的山区。由于要回香港,我所以和朋友一同坐车下山。下去的时分雾很大,大到我在这儿都看不到你凳子的方位(一米之遥)。司机说,雾很大,未必能开车。我就想,由于我留在那里好久了,很想回家,就坚持走,让他把车渐渐开。咱们走的路,一边是山,另一边便是山崖。我说渐渐开,但其实真的看不到路。我的老友很怕,怕到想哭,我就坐在山崖的方位,她就坐在山的方位。她看不到山崖,幻想中就很风险。但我知道车还离山崖很远,就比较定一些。老友一向说要掉头走,我就说没关系,不是那么风险,渐渐开车,熬过了或许就没有雾了。”
谈起这个故事,惠英红语无中止,“我刚说完没多久,车头遽然亮了,前面一点雾都没有了!由于咱们是在一团雾里,被包住了。我遽然想到相同东西。我说这其实和人生没有别离,人生也有许多团雾,有些时分你被雾包着,什么也看不到,很惧怕,很像方才的环境,可是你肯坚持,你过了,本来一点事都没有。那一次之后,我发生了许多作业,但我都持着一个信仰:人生许多事其实都是小事来的,在那一刹那你会觉得是很大的作业,可是过了之后其实每件都是很小的事。当你被雾包着,你必定要坚持,以及要够胆子。假如那一天我不是坚持,就看不到这个奇景,掉头走其实更风险,由于那个是山崖。可是本来前面一分钟就现已没事了。这个是不是人生?”